劉仲敬訪談 017 @ 20181227 論新疆與台灣
I Hung Chen I Hung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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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lished On Jan 1, 2019

Interviewed on 2018-Dec-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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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節點是在民族建構完成以前和以後的那個模糊時期。一旦完成以後,事情在已知的歷史上就沒有辦法解決了。一個已經完成建構的民族到目前為止只有被徹底驅逐出境,但沒有說是在本土沒有被驅逐出境的情況下還能夠鎮壓下去、被別的民族統治的先例。

但是,什麼情況下能夠產生出民族呢?第一,民族是邊界,第二,民族是邊界以內的社會性的認同。這個社會性的認同,我們不要把它理解成為一個主觀想像的東西,形成建構以後,你的認同是具體的,是伴隨著利益結構展開的。以至於破壞這種認同就像是離婚後瓜分財產或者一個公司解散一樣,是要損失慘重的。一個形成既成事實和既得利益的利益結構才是民族認同的實質。

中國主義背後也有一套利益結構,就是把臺灣變成一個旅遊島和賭博島,像現在推行的海南島建設和已經產生的澳門一樣,主要以消費經濟來維持自身。這樣一個消費經濟中,最大的受害者必然就是城區以外的、分散的、廣大的農村和農民。這個模式會使少量的觀光景點,集中超高密度的大量人口;而人口稀疏、地理面積很廣的原住民和農村所居住的廣大地區,會像馬來和印尼的內地以及像廣東的嶺北地區一樣,永久性地落入結構性的貧困落後之中。

維吾爾民族主義的構建和馬來西亞式的東突厥斯坦這個地域性的構建之間也是有衝突的。所以它跟臺灣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它的民族很難被消滅,但它的政治國家卻很難建構起來;而臺灣的情況恰好相反,它的民族構建還在半中腰,但是要建立一個馬來西亞式的政治國家卻非常容易建構起來。這是因為它跟馬來西亞、韓國類似的利益結構已經在冷戰時期存在了,而且臺灣的任何一個人,除了韓國瑜所假想的那些準備依靠愛情摩天輪吃飯、依靠澳門賭場吃飯的頂多幾十萬人以外,所有的人都是依靠這個利益結構吃飯的。

總之,布爾什維克是少數黨,不可能通過選舉勝利。少數派的辦法就是摻沙子。就像對臺灣的政策那樣,對臺灣的政策有兩路:一路是促統,這是基本沒有勝利可能的,像張安樂他們那些人搞地下活動和武裝暴動;另一部分則是反獨,反獨是大有可為的,我可以支持非主流獨來打你的主流獨。比如假定民進黨是非主流獨,我可以支持半綠半藍的柯文哲來打你,但是我還可以支持極獨派,認為蔡英文不夠獨、賴清德不夠獨、只有我才是徹底獨的這一派。但是這個徹底獨只有5%的支持者,不要緊,我支持五個徹底獨,用超級深藍來分你這個淺藍、超級深綠來分你這個淺綠的選票,讓蔡英文損失25%的選票,於是你就自動垮臺了。別人還以為我不可能支持極端獨派,其實極端獨派只要能夠分散主流獨派的選票,我就要支持你。我自己不能贏,但是我把最大的對手打垮就是我的勝利。

當時1920年代和1930年代的烏魯木齊政權跟今天的臺灣政權一樣,你們必須都靠美國。國民黨如果想在2020年當上總統,那麼第一件事情就是必須派人到華盛頓去解釋說,"你千萬不要以為我們是共產黨人啊,我們國民黨在冷戰時期一直是替你們看家護院的,不要誤會啊。如果你們美國人認為我們是共產黨的分支的話,我們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不要誤會,那都是民進黨黑我們的。他們為了永遠佔據臺灣的政權,一定會黑我們是共產黨,但是你們美國人不要相信他們的胡說八道好不好。"民進黨也肯定要去的,任何想在臺灣當總統的人事先都要派人到華府去搞院外活動,讓華盛頓的政治家相信你們沒有背叛和不忠。

出身比觀點更重要。觀點算什麼?觀點隨時都會改,出身是改不了的,利益結構是改不了的。你即使是主張新疆自治,但是如果你的新疆自治是以阿圖什邊貿商人的利益結構為主體的話,可以預見到,你這個自治迅速會變成獨立。就好像,鄭芝龍他們家的貿易體系不可能到北京、呼和浩特、蒙古去賣茶葉的,他們要到馬六甲去賣各種東西,所以他們一定沒有辦法納入滿洲帝國的體系;而晉商之中到呼和浩特和莫斯科去賣茶葉的人,納入滿洲帝國的體系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你不能說,鄭芝龍是溫和派,他都喊過大清皇帝萬歲了。他是嘴上喊大清皇帝萬歲,你要看他的家族做的是什麼生意,他的家族是在跟日本人和荷蘭人做生意。所以按照他的出身,無論他嘴上多麼溫和,都是非殺不可的。根據同樣的道理,伊力哈木不要說是主張維吾爾自治了,就是主張共產黨萬歲,習近平是我們的親爸爸,我們的祖先全都是來自習仲勳家族的同一個祖先,我們是習仲勳的人,我們以後就改姓習了,我第一個帶頭,我給我的兒子起名叫做習小平,即使是這樣也非殺不可,就是因為你的體系跟它的體系是不同的。

現在突然發生了徐世昌當東三省總督這種變化,原來作為統戰對象、作為自己人的滿蒙貴族被打下去了,原先的駐馬店的陳全國居然還敢做現在這種事情。那就等於說是,十八省的漢人到了東三省當東三省總督,要沒收滿蒙貴族的土地了。這就是反了反了,階級顛倒過來,說明政治統治的邏輯已經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現在發生的這個變化就是1905年清末新政發生的變化,意味著習近平即將利用東亞被殖民地的土鼈幹部來顛覆五族共和的黃俄老幹部的權力。這件事情關係新疆事小,甚至關係維吾爾人事小,關係到他的帝國能不能存續下去事大。因為整個帝國結構是滿蒙貴族搞出來的,沒有滿蒙貴族就沒有大清帝國。同樣的,整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基本結構是黃俄搞出來的,沒有黃俄的結構的話,土鼈幹部能不能夠維持得住?

所有的民族發明家,包括我自己在內,都只能在這個無法預測的博弈當中走一步看一步,隨著形勢的發展不斷調整自己的發明,因為除此之外是沒有更好的選擇的。而臺灣的問題就很簡單,各派政治勢力一方面要在美國太上皇能夠容忍的這個邊界之內爭取更多的支持者,另一方面要準備在關鍵的決斷時刻證明我才是在關鍵時刻能夠看守住門戶的合理代理人。要做到後一方面,你就必須是擁有武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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